中国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大会

(中)《沙盘游戏》创刊号寄语-马丁卡尔夫

我在这里用一些篇幅,介绍中国思想与西方心理学之间交流的开始,是希望这种交流将来能够在许多不同的水平上获得延续与深化。当然,我们必须耐心细致地来进行这种交流,从而使沙盘游戏保有丰富的传承。

——马丁•卡尔夫

     Martin Kalff

国际沙盘游戏治疗学(ISST)培训与创办会员


东方智慧,沙游之根


二十多年前,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已经开始在中国发展;如今创办中文的《沙盘游戏》杂志,则是二十年发展的自然成果。


华人心理分析联合会的创办会长申荷永及其夫人高岚,他们都是沙盘游戏治疗师和荣格心理分析师,长期以来致力于沙盘游戏在中国的发展,为其开辟了富有成效的途径。我知道他们在中国的三所大学(华南师范大学、复旦大学、澳门城市大学)建立了心理分析与沙盘游戏治疗的研究机构。此外,我也了解到,他们在中国大陆的孤儿院以及地震灾区,建立了60余所(心灵花园)工作站,帮助孤儿的心理成长,为地震受害者提供心理援助。


因此,由瑞士心理治疗师多拉·卡尔夫(Dora Kalff)创立的沙盘游戏治疗,在中国逐步发展起来,越来越为人所熟知。


我妈妈多拉·卡尔夫年轻时最初的强烈兴趣之一,就是研究中国哲学与汉语。她对道家哲学尤其着迷。后来,以其沙盘游戏治疗经验为基础,她与中国作家和哲学家张钟元有深入的交流。张钟元写了一些关于道教的书籍,例如《创造力与道教》。


在沙盘游戏中,多拉·卡尔夫关注到,沙中的游戏过程——尤其是她称之为“自性显现”的一刻——正是引发治愈及转化的关键点。它经常在象征“方”和“圆”,或者具有中心性的方圆结合的意象中表达自身。荣格也曾指出发生在梦及绘画中的这种类似的体验及相应的形象,他称其为“曼陀罗”(mandalas),这是来自印度文化的术语。多拉·卡尔夫坚持认为:在其特质中,它们指向一个超出自我意识的维度,并伴随着一种特别的感受性,她描述其为“圣秘”(numinous)。“圣秘”属于一种心境,可以伴随深刻的寂静、深刻的感触。依据荣格的说法,这便是触及人之为人的核心——即自性或整体——的一种体验。对多拉·卡尔夫来说,沙盘游戏中的类似体验具有一种治愈的特质,这是修复与重建一种更踏实、更健康人格的基础。


在与张钟元的讨论中,多拉·卡尔夫把这种体验与周敦颐(1017-1073)的“太极图”联系在一起。她基本上是把“太极”与“自性”相联系;将太极到阴阳两极的展现,关联为自性(Self)——健康自我(ego)发展的基础——的显现。对此,我们可以从周敦颐的释文中获得很好的理解:“太极动而生阳,动极而静,静而生阴,静极复动。一动一静,互为其根。分阴分阳,两仪立焉。”


周敦颐的论述,也与自性作为人类自我调节原则的观念有关。当一个人的思维或行为走向一种极端,该原则就会被激活。比如,在极端的理性态度情况下,经由对梦的审视,人们可能会了解未曾触及的、无意识的内在情感生命,并认识到在理性与情感之间获得新平衡的需要。


梦及沙盘游戏中的创造,皆可视为自性的自我调节作用的表达,其指出了意识的片面态度的局限,呼唤对被排斥部分的整合。周敦颐所精彩论述的动与静之间的变化,可被视为一种深层次的基本原则,这非常类似于荣格所描述的一种力量,一种在意识与无意识之间变化与活跃着的力量。


意识人格的健康发展,依赖于这样一种觉察能力:觉察那些源于无意识(或被忽视或被分离)而致力于新平衡的冲动,或如同荣格所说的“变得更加完整”的冲动。荣格认为,在我们生命的开始,这种完整性就早已作为一种潜能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内心。在具体的人生中来实现这种完整性,便是他所称的“自性化过程”的目标。多拉·卡尔夫在其来访者的沙盘游戏意象中也都看到了这种自性化过程。


因而,我们可以说,多拉·卡尔夫早期对中国哲学的兴趣,为中国思想与荣格心理学的最初联结奠定了基础。她也曾在其沙盘游戏治疗著作的导论中,对此有所简要提及。另一方面,她也确实从张钟元那里学到一种特别的道家吐纳与冥想技术。这种道家的技术,在非常具体的日常层面上,能够使她在短暂的工作间隙(完成一次来访者工作之后与开始与下一位来访者工作之前)完全恢复自己的精力。


实际上,获得一种处理患者传染性心理状态的方法和手段是很重要的。因为众所周知,从事助人职业的人士,如果不照顾好自己,往往就会成为“职业倦怠”的受害者。


我在这里用一些篇幅,介绍中国思想与西方心理学之间交流的开始,是希望这种交流将来能够在许多不同的水平上获得延续与深化。当然,我们必须耐心细致地来进行这种交流,从而使沙盘游戏保有丰富的传承。同时,我们也必须考虑到,沙盘游戏治疗在传入许多不同国家与不同文化的过程中,也在经历着变化。而且,这种交流也必须要考虑中国当代的需要与现实。


我一直认为,为了避免沙盘游戏治疗的治愈潜力被淡化,对于这样一种交流,我们有必要持续关注其三个根源:玛格丽特·洛温菲尔德(Margaret Lowenfeld)的世界技术(World Technique)、荣格的心理学、以及东方冥想传统(Eastern Contemplative traditions)。沙盘游戏的创立者多拉·卡尔夫在自己的工作中,就是把这三个主要潮流整合到了一起。


这种方法,通过触摸及操作沙子,将身体感觉、情感体验(触摸及塑造沙子以及使用多种沙具来创造意象或意象世界的感受)以及随着意象而涌现出的故事整合在一起。这样看来,如同邦妮·巴德诺赫(Bonnie Badenoch)在其著作《做一个头脑清醒的治疗师》(Being a Brainwise Therapist, 2008, Northon and Company Inc.)中所指出的,沙盘游戏有助于大脑运作过程中自上而下以及横向的整合。


我本人认为,予以沙盘游戏治疗中出现的身体感觉一种新的关注,从而帮助患者从感受性水平去体验沙盘游戏的效果是至关重要的。这可以从觉察创建沙盘之后的感觉开始,比如觉察身体的紧张、放松、轻松、沉重、温暖或寒冷等等。很多人(特别是那些经历了心理创伤的人)会难以触及身体的感觉及感受。


同时,作为治疗师,若是也能让自己接触这一层面的体验,从而获得对反移情身体方面的觉察,也是颇有助益。像卡巴金(John Kabat Zinn)的“正念减压”(mindfulness based stress reduction)这些有关正念冥想(mindfulness meditation)及其医学应用的实践,对帮助我们觉察身体的感受也十分有价值。目前心理治疗的许多新的发展,也都以某种现实的方式,呼应了沙盘游戏治疗第三个根源——东方智慧——的复兴。同时,中国文化中依然活跃的冥想传统,也将对此发展有所贡献。


由此,我祝愿中国的《沙盘游戏》杂志成为一个研究与交流的开放论坛,在以往东方与西方的思想交流(沙盘游戏治疗的根源)的基础上,以一种富有生机的创造性方式,整合沙盘游戏治疗内外的心理学新思潮。


(李洁 译)